《谁念西风独自凉》小说章节目录在线试读 迦蓝诚小说阅读
春日迟,庭中穿堂风冷。
离大胤改朝换代已过去五年整。
新皇登基时尚且年幼,只能由太后垂帘听政。
想来帘后的日子不好过,所以她才纡尊降贵,来这里陪我吹冷风。
这个大胤最尊贵的女人穿着雪白的狐裘,领口镶了一圈儿小珍珠。
细长的杏眼一边狠狠瞪着我,戴着精美甲套的手一边举起了我的粗瓷茶杯,掀盖喝了一口茶。
顿一顿,“呸”一声吐出一根茶叶梗。
我终于忍不住笑了。在她扬起手之前抢下我无辜的杯子,“有什么事都好商量,我就这么一套茶具,摔了可就不配套了。”
她冷哼一声,“看到昭宁姐姐过得比我苦,我就放心多了。”
得,这五年的黄帘白垂了,怎么还是这么喜怒形于色?我道:“你跟顾西风也是这么说话的?”
“怎么?”她反问回来,“不行么?我现在可是个寡妇,他就不能让着点寡妇?”
“顾西风是什么人,你就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,他拒绝你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“他没有拒绝我,”昭雪道,“他压根就不肯见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昭宁姐姐,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,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说动舒逸先生出山,这个人非你莫属。”
昭雪温软的手拉着我的手,仰头望着我。
那神情跟小时候讨我手里的布娃一模一样,明明她手里那个更大更好。
“于我有什么好处?”我问。
“哀家赐你两斤岳阳进贡的君山银针,如何?”
2
顾西风,字舒逸,两国帝师,一国叛徒。
才华与智谋兼济,清冷病骨支离,祸国妖孽。
上面这段评价,前面是世人给的,后面四字是我给的。
黄昏时候,我拎着两斤君山银针,走进我隔壁山头竹林深处那间茅屋。
说起来,秦家的别院我的住处,离顾西风的茅屋也不过隔了一座山头。
我们俩却老死不相往来,五年不曾见过一面,未婚夫妻处成我俩这样的,可谓造孽。
我在竹林不远处的湖边找到了他。
细雨濛濛,佳人立于扁舟,碧蓝湖水倒映青衣身影。
雨落在水面上,打碎了那影子,泛起涟漪一片片。
啧啧,可入画。
我站在岸边欣赏了一会儿,直到一支鱼竿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过去将鱼线收回来一看,果然末尾勾着一条大鱼。
等我把鱼捞起来,再抬头,顾西风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上了岸,正擎着一柄伞,远远站着。
方才可入画的是他的背影,比画更值得令人贪恋的是他的眉眼。
然而现下这副眉眼冷冷清清,不含半点人间烟火,正动也不动打量我。
我左右拎着鱼,右手拎着茶叶,这个形象倘若放在市井中,那就是个娘家归来,看见丈夫等在门口,该欣喜扑上去的妇人。
可惜我不是,顾西风也不是那种会体贴等人的丈夫,你看有哪个体贴的丈夫自己打着伞,让妻子淋着雨的!
我道:“你就不能稍微君子一点,把伞让我一让?”
他开口,声音轻,咬字准,还是一贯听着就觉沉着的语调,“不能。”
“万一我淋雨得了风寒怎么办?”
“你那么壮,什么时候得过风寒?”
“……”我给他问得哑口无言,又见他走近我几步,“暌别五年,第一次见面,你就是趁着下雨来问我讨把伞的?给你。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手中一凉,被他强塞了一柄伞,恍惚下只见他对我笑了笑。
冰冷的手轻擦过我的手,旋即转身。
留给我一袭他身上经年的熟悉药香,大步离去。
“喂——!”我回神,赶紧追上去,将伞举过他头顶,开玩笑,我嫡亲妹妹正要用着他呢,若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,我丝毫不怀疑秦昭雪会大义灭亲谋杀亲姐的。
我任劳任怨地为顾西风撑着伞,跟着他一路走回去,没话找话,“你看着又瘦了,身体可好?”
他答:“还好。”
“你这里也没几个人照顾,起居还便宜么?”
“还好。”
“你说你选来选去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?稍微刮风下雨,一林子的竹叶子就哗啦哗啦响,你睡觉本来就浅,如此一来还睡得着么?”
“还好。”
“我寿辰马上就要到了,有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礼物送给我?”
“伞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么?”
“……确实,谢谢你大方到问心无愧的礼物,倘若我还想要点别的呢?你肯不肯给?”
他停下脚步,转身看着我。
一瞬间的眼神让我产生了一点内疚的感觉。
但是一闪即逝,因为他很快地道:“若我说不肯,你打算怎么说服我?”
那目光过于赤裸裸,照得我心里的小九九都无所遁形。
倒让我准备好的一车说辞卡在喉咙,噎得我只想翻白眼。
所以我嘴张了半天,最后只能干巴地道:“大胤要亡了,犬戎大军已攻克我大胤数十座城池。
朝中现下乱作一团,那些个大臣,国富民安时候叫他们处理点日常琐事还行,像这种时候……”
我还没说完,他就冷笑了一声,他看着我,眼神比侵入棉衣的细雨还要冷。
仿佛我刚讲了个多么滑稽的笑话。
“原来你主动来找我,只是因为这样。”
他道,“秦昭宁,你替独孤晟守这个江山,合情合理,感天动地,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我凭什么要替他守?”
然后他道:“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说完再不理我,转身离去。
我在他身后喊:“你知道这回犬戎领兵之人是谁吗?迦蓝诚。
大胤的存亡我知道你不在乎,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,一旦你重新落入迦蓝诚之手,想想是什么后果!
难道你还指望着他把你捧在手心里再做一回男宠吗?”
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完了,独孤晟以前就常常说我冲动之下容易口不择言。
让我以后不要把他不爱洗脚的事情到处跟人说。
顾西风回头,目光果然又冷了几分,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到了极点。
他气到一定程度甚至对我笑了一下,“是啊,我现在想来,重新回去投奔迦蓝诚也不错,说不定他会看在我替他暖过床的面子上,跟我藕断丝连,我这么说你满意了?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
我肠子都快悔青了,谁都知道顾西风是个疯子。
迦蓝诚三个字就是他犯病的导火索,我还专门拣着不开的壶提。